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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看文艺作品中的残疾人问题
发布时间:2016-10-25

    有关文艺作品中的残疾人问题,社会上存在很大争议。认为某些文艺作品,尤其是曾亮相于历年春晚的文艺作品是在讽刺残疾人及有生理缺陷的人的说法非常普遍,很多学者及网民皆持此种观点。春晚将至,有关问题再次成为热门话题。为进一步说清问题,应就各种涉及残疾人的作品先做一个全面的调查。只有把视野放宽放远,才有可能得出客观公正的结论。首先应指出:假如真有哪个文艺作品以恶意嘲讽残疾人为目的,绝对应该受到指责,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这不等于凡是作品中出现残疾人就一定意味着恶意取笑,而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任意将其贴上“讽刺”的标签在逻辑上是不通的。中国残联将残疾人主要分为六类:智力残疾、精神残疾、视力残疾、听力残疾、言语残疾、肢体残疾。为了论述方便,下面分别进行分析:

  一、表现智力残疾人的文艺作品

  1.戏曲和曲艺

  中国戏曲和曲艺很多作品以傻子为题,尤其傻子的婚恋、拜年、拜寿等一直都是喜剧作品的重要素材。仅仅表现傻子娶妻的有:黄梅戏《傻子挑老婆》《傻子娶妻孝母》《傻丫头找婆家》,赣南抚州采茶戏和豫剧同名剧目《傻子娶妻》,京剧和越剧同名剧目《一缕麻》,评剧《傻柱子接媳妇》,庐剧《傻子招驸马》等。

  2.相声

  相声作为重要的曲艺形式,具有巨大的影响力,特单列一节论述。相声《傻子学乖》《赞马诗》《吃月饼》说的是“呆女婿”或“呆儿子”的故事,《傻子转文》《山东斗法》《豆腐侍郎》《知县见巡抚》说的则是蠢人丢丑的故事。其中,传统群口相声《训徒》影响最大,说的是傻子拜师学习相声,结果因不懂“贵庚”等词的含义引人发笑的故事。这个相声有多种版本,内容大同小异,马季、赵炎、兰成、李金斗、方清平、奇志、大兵等著名演员都表演过。

  3.电影和电视剧

  电影《洗澡》中的刘二明是个智力障碍者,语言举止令人大笑不止,如把父亲去世说成“牺牲”,将自来水管拿上舞台等等。黎北海导演的香港喜剧电影《傻仔洞房》讲述傻仔迎娶新娘,洞房之夜傻仔本欲殷勤侍奉老婆,但却傻头傻脑地闹出不少笑话,从而大出洋相的故事。电视剧《傻儿师长》《傻儿军长》《傻儿司令》均以“傻子”为题,是以抗日将领为原型,表现的是带有几分傻气的人物。

  4.故事、笑话和小说

  智力残疾人也称愚人,自古以来,以愚人为主题的笑话和故事数不胜数,有些至今在民间仍广为流传,比如《傻女婿学相马》《傻女婿挨打》等民间故事。《战国策》中“画蛇添足”,《韩非子》中“守株待兔”,《庄子》中“刻舟求剑”,《笑林》(邯郸淳编)中“长竿入城”“一叶障目”等都是与傻子有关的寓言故事。

  大量著名的古代笑话集也以痴憨呆傻之人为题材,如三国时期魏国的邯郸淳编写的《笑林》;宋代苏轼的《东坡居士艾子杂说》;明代冯梦龙的《广笑府》《笑府》,陆灼的《艾子后语》等。千百年来,人们对这些笑话津津乐道,口口相传,经常在茶余饭后将其作为谈资。

  在中国现代文学中也出现了一系列典型的“傻子”形象,如曹禺《原野》中的“白傻子”、田汉《获虎之夜》中的“黄大傻”。当代文学中,很多作家(如劳马)在小说中都写到了“傻子”,代表性的有:韩少功的《爸爸爸》;阿来的《尘埃落定》;王安忆的《小鲍庄》;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丰乳肥臀》《四十一炮》《檀香刑》;贾平凹的《秦腔》《古炉》;阎连科的《黄金洞》;迟子建的《雾月牛栏》《疯人院里的小磨盘》《采浆果的人》《雪坝下的新娘》《伪满洲国》《青春如歌的正午》;苏童的《罂粟之家》《三盏灯》《1934年的逃亡》;余华的《我没有自己的名字》;王小天的《樱桃》;王彪的《哀歌》《身体里的声音》《在屋顶飞翔》;墨白的《梦游症患者》;党益民的《喧嚣荒塬》。作者通过傻子的故事来带领读者从独特的视角去认识这个世界,对社会上很多不良现象进行了讽刺,大多带有强烈的喜剧色彩。

  二、表现其他类型残疾人及生理缺陷者的文艺作品

  精神残疾人又称为精神病患者,情况同愚人相似,很多文艺作品将其言行作为笑料。2004年大兵和赵卫国在湖南卫视春晚表演了相声《寻找精神病》,从精神病人的视角讽刺了社会上的种种不良现象。2006年央视春晚的湖北小品《招聘》中就有表现精神病人的桥段:某经理开公司,为将狡猾、媚俗的人淘汰掉,专门造出一个字来为难应聘者,谁料最后选中的唯一说实话的竟是个精神病人。另外,中央电视台“周末喜相逢”播出的相声《竞选村长》中也以精神病人当笑料。电影《谁说我不在乎》中精神病人的台词“我抽出她裤衩里的猴皮筋,做个弹弓打你们家玻璃”成为重要笑点。电影《大腕》也有关于精神病患者的搞笑桥段。

  其他四类残疾人一般被称为盲人、聋人、哑人、肢体残疾人(包括侏儒、瘫痪者)。口吃、肥胖、偏矮、偏瘦之人应算作生理缺陷,尚不构成残疾,但为行文方便本文将其放一起论述。从古到今相关笑话数目繁多,戏曲、影视、相声中有关作品更是不胜枚举,报刊、网络、微博、微信上更是层出不穷并大量转载。

  传统相声《绕口令》以“哑巴和喇嘛打架、哑巴开口说话”作为包袱,姜昆、唐杰忠等著名相声演员就曾演过,2006年台湾演员刘增锴、朱德刚在央视春晚表演的《新说绕口令》就改编自这个传统段子。传统相声《学聋哑》更是通过模仿聋哑人逗观众发笑。这两个段子直到今天在相声界仍广为流传,在北京、天津、广东等地经常上演。很多文艺作品以结巴为噱头,如电视剧《浪漫的事》《相声演义》《阳光路上》、电影《求求你表扬我》《有话好好说》《天下无贼》等。

  有很多知名演员常拿自己或他人的生理特点当做包袱娱乐观众:冯巩说潘长江“底盘太低”;潘长江常拿自己的身高调侃;巩汉林也常拿自己的偏瘦身材开玩笑,他在小品《打工奇遇》中说自己喝玉液酒、吃宫廷菜大补,赵丽蓉说他“补得跟小鸡子似的”。湖南女笑星何晶晶的多数作品均以自己的肥胖身材当做笑料,在湖南小品《元宵来约会》中说“我不是胖,只是瘦得不太明显”,在小品《小薇》中甚至说自己和两头种猪被人误会成“三头猪”和“桃园三结义”。央视春晚小品《减肥变奏曲》中,香港演员沈殿霞等一大群肥胖者做出各种滑稽动作逗观众发笑。

  1986年,铁岭民间艺术团集体创作的拉场戏《大观灯》(改编自《瞎子观灯》)火遍全东北。该剧目讲述的是盲人白莲灯在正月十五与其“借光亲家”瘸腿和尚互相帮助去看花灯的故事,这个百年老戏源于河北梆子《瞎子观灯》,在山西朔州秧歌、河北蔚县秧歌里也有同名剧目,内容大同小异,多年来久演不衰,众多地方戏曲中类似的剧目还有很多,同样充满喜剧色彩,将这些解释成拿残疾人取乐显然过于牵强。

  自古以来,中国文化中产生了大量与残疾人和生理缺陷之人有关的歇后语和谜语、成语,有很多充满强烈的喜剧色彩。这些谜语、歇后语等经常能逗人发笑,表达了某种幽默,人们日常生活中还经常使用,这些常被用到相声当中,有些在儿童智力开发网站上常能见到。对此问题应灵活分析,不能因为出现残疾人就视为讽刺和挖苦。例如:始创于清代顺治八年(1651年)的“王麻子刀剪”创始人姓王,因脸上有麻子而被称为“王麻子”,现今“王麻子”不但是闻名海内外的中华老字号,还被国务院确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三、以残疾人及生理缺陷者为题材的外国文艺作品

  外国也有很多以残疾人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如美国喜剧影片《妙眼妙耳闯天下》讲述的就是一个聋子和瞎子联合起来,共用对方的视力和听觉四处旅行的故事,让人忍俊不禁。美国电影《阿甘正传》的主人公是智力障碍者,其言谈举止均令观众捧腹。美国电影《雨人》的主人公是一位自闭症(精神障碍)患者,经常有一些类似于痴呆的做法,相关情节带有一定的喜剧色彩。美国《甩肉舞林大会》(Dance Your Ass Off)是Oxygen电视台2009年推出的一档舞蹈比赛真人秀节目,只有明显超重的肥胖人士才被获准参赛,以肥胖症患者跳舞为噱头来吸引观众眼球。英国著名喜剧电视剧《憨豆先生》的主人公患有智力障碍,通过其迥异于常人的思维和做事风格逗得观众大笑。侯宝林的著名相声《醉酒》里醉汉要爬手电筒光柱的情节,也脱胎于欧洲笑话,原笑话讲述的是精神病人的故事。

  自15世纪开始,西方文学中出现了大量以“傻子”为题材的小说,如勃兰特的《愚人船》、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辛格的《傻瓜吉姆佩尔》、君特·拉格斯的《铁皮鼓》、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等等。这些作品从愚人角度叙事,让人们在笑声中对人生与社会进行深刻思考,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

  四、正确看待文艺作品中的残疾人问题

  由以上可知,国内外以残疾人为题材的喜剧作品举不胜举,用“浩若烟海”形容都不过分。某些学者对此视而不见,而单把矛头指向个别演员显然是“厚此薄彼”,无法自圆其说,属于“选择性愤怒”和“选择性失明”。这种批评明显是建立在偏见基础之上,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结果。

  假如非要上纲上线,认为这类作品都是“把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恐怕从苏轼、冯梦龙、吴承恩到今天大量的戏曲、影视编导人员都难逃干系。就拿2013年央视春晚小品《想跳就跳》来说,女演员几乎句句“毒舌”,讽刺主持人脸型,嘲弄男演员身材,几乎所有包袱与男演员身材都有关,如“站起来就像没站起来”“人是微缩的,心是猥琐的”“人越磨越短”。可主演潘长江却说,“侮辱我没关系,只要观众开心我就成功了。不要把这件事看得很重,过年就是逗大家一笑,又不是在教育人。”

  人们不禁会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喜剧作品以残疾人或生理缺陷之人为题材呢?

  这些作品有的是借愚人和精神病患者之口讽刺时弊、教育民众,有的纯粹为逗人一笑,无任何寓意,搞笑段子同剧情关系并不紧密,只为增加喜剧色彩而设置。愚人和精神病人思考方式不同于普通人,是世界上最容易引人发笑的人。普通人在生活中由于种种原因往往要以假面示人,而愚人和精神病人则通常讲实话,其言行在普通人看来就成了笑话,如大兵、赵卫国等表演的小品《向领导汇报》就通过“蠢得死”这一形象讽刺了官场的不良现象。很多创作者表达的是:世人有时麻木,傻子反而有值得肯定的一面,这对社会常构成一种微妙的反讽。这些对社会习俗不明就里的愚人常显得与现实格格不入,不能迅速理解和融入社会,其行为举止常与具体情景发生错位,话语不合时宜,既不知“潜台词”为何物,也不懂得钻营升迁之道,这方面的典型代表为电视剧《蠢得死传奇》。其他残疾人或生理缺陷之人言行举止不同常人,其看待世界的角度也往往很独特,因而生活中经常会发生误会,引人发笑。作为生活的弱者,他们眼中的是全新的世界,引领人们进入一个非理性世界,令其更清醒地认识生活的本来面目。

  各种表现残疾人和生理缺陷之人的文艺作品有的是剧情需要,有的则是编剧特意安排博人一笑,并无伤害之意。例如:《曲苑杂坛》特别节目《中国好人——长春篇》中刘红星、姜盼盼表演的二人转《大爱守望心灵美》讲述了曹丽辉收养几百个精神病患者的故事,演员在剧中模仿精神病患者惟妙惟肖,充满喜剧色彩,但整个剧情的基调是歌颂道德楷模,感动了无数观众。2007年全国农民春节联欢晚会中的小品《送戏》说的是演员送戏下乡到敬老院慰问的故事,剧中虽有残疾人出现,但编排真实自然,充满了正能量,并无任何丑化。可见,“只要出现残疾人就等于讽刺”的观点是不理智、不客观的,犯了以偏概全的主观主义错误。

  综上所述,对文艺作品中的残疾人问题不宜动辄上纲上线,更不宜一律视为讽刺。当然,文艺工作者也应照顾到残疾人士的情绪,在喜剧创作中应尽量避免伤害残疾人士的自尊心,即便是以残疾人为题材也应客观谨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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